《凈土》2012年第3期
作者:釋德禪
對于出家人而言,成功本來就是一個妄念,是世間人的游戲。出家人談成敗問題,也只能是“姑妄言之”罷了。不過佛法所謂“借假修真”,借“成功”兩個字,談一談修行和自性圓滿,也不妨事。
和平寺建于唐代,“敕賜和平寺”這五個字,文獻(xiàn)有證,乃是唐太宗李世民親筆題寫。但非常可惜的是,和平寺歷史滄桑,久歷風(fēng)雨,再加上附近村民不斷侵占、蠶食寺院的土地房屋,在九十年代,這座寺院已經(jīng)非常破落,幾乎傾頹。最近這些年,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“恢復(fù)”二字上,道場莊嚴(yán),全賴我輩發(fā)奮,不敢懈怠。
按照我們的規(guī)劃,要把禪堂、念佛堂、僧寮、居士寮都慢慢建設(shè)起來,還有千佛塔,以及藥師殿。現(xiàn)在北京大力發(fā)展新農(nóng)村建設(shè),我們要借這個契機(jī),把寺院外面那些本來屬于道場所有,被村民侵占的土地山林,逐步都收回來。我們想把寺外的土地收回之后,做一個和平廣場,弘揚佛法,祈望國家安寧,世界和平,眾生福壽康寧。
這些事情,都要慢慢去做。所謂成功,實在是半點都不敢想,只有踏實做事的份兒。
我剛來的時候,寺院里只有我一個人,出家人是我,看門的是我,燒火的是我,搬磚的也是我,早晨起來,敲鐘的也是我,職位可多了,一身兼職無數(shù)?,F(xiàn)在慢慢好了一些,已有八位出家?guī)煟€有不少志向高潔的居士穩(wěn)定地在護(hù)持道場,總算是初見起色。但想到世代祖師的辛勞與功德,唯有慚愧的份兒,哪里來的“成”,又哪里來的“功”?
如果將來我把這些事情都做完了,把祖師留下來的道場都建設(shè)好,全面恢復(fù)拓展了,也不敢談成功。為什么呢?出家人的成功,只能說兩件事,第一是解脫生死,第二是普度眾生。其他的事情,都是小功德。要說成功,幾乎是永無止境。
現(xiàn)在世間人所謂的成功,大多還是以金錢為衡量標(biāo)準(zhǔn)。無論是做生意、做高官,還是其他職業(yè),大多都?xì)w結(jié)到一個錢字上。對于世人來看,考得學(xué)歷越高,就意味著賺到更多錢的機(jī)會就越多;做的官越大,就意味著獲得社會資源的能力就越大。表面上看,是對權(quán)力或者學(xué)歷的推崇,究其實質(zhì),還是對金錢的追逐。
一個修行人,要做到成功,我認(rèn)為最主要的,還是要對金錢這個東西有一個清醒和全面的認(rèn)識。怎么認(rèn)識呢?四字言之:?;垭p修!
怎么福慧雙修呢?
首先,你要修福。如何修福?恒順眾生,上孝下慈,孝敬你的老人,愛護(hù)你的小孩兒,尊敬你的領(lǐng)導(dǎo),體恤你的下屬……你做到了這些,別人會從你那里得到方便、得到歡喜。知道你是個修行人,大家就會說,你看,一個修行人,總是能夠給別人帶來方便,帶來歡喜,帶來利益。這就是你有福了。大家會因為你,對佛法生起信心,從而親近佛法,你的這個福報,非常不簡單。
既然你能做到這些,那么工作就沒有道理不順利,事業(yè)就沒有道理不發(fā)展。暫時不順利、不發(fā)展,也只是臨時的、短暫的。要對修福有堅定的信心。
但是,你擁有了這些,還不夠。你堅信佛法,修了福報,讓你賺到了錢,生意越做越大,但你不能就此知足,你還要修慧。修慧的好處,就是能夠讓你對生活以及自己的內(nèi)心,都觀照得更加清楚,能保持清醒的頭腦,懂得無常的道理,能夠增強(qiáng)布施的信心,能夠讓你得到快樂。
從這一點上來說,修福讓你有所得,而修慧能夠讓你有所舍。這一得一舍,就是一個修行人的成功妙處。不能光修福,因為福來了,你還不知道福來自何處,你會濫用它,不珍惜它。因此,你還要修慧,修了慧,你就能夠不僅知其然,還能知其所以然。佛教有云:“修福不修慧,象身掛瓔珞;修慧不修福,羅漢應(yīng)供薄?!比绻谢凵俑?,縱然解脫,而不自在;如果有福少慧,縱然自在,而不解脫。就是這個道理。
所以我們要正確看待“金錢”。金錢的學(xué)問非常之大,看透了這個東西,大部分東西也就看透了。
對于大多數(shù)人而言,尤其是窮人,金錢太重要了。我們不能批評別人怎么那么好財,因為人家生活那么苦,自然想著要改善,這是人之常情,不能苛責(zé)。但是,要看清楚金錢究竟是什么。金錢其實就是一個假名,是游戲規(guī)則里的一個骰子。你買東西,他賣東西,總要有一個憑借,有一個中介,有一個衡準(zhǔn)。歷史上,曾經(jīng)是貝殼、鐵片、銅板,后來是銀子、黃金,現(xiàn)在則成了人民幣,成了美鈔,無非如此。但現(xiàn)在有些人把人民幣、美元等這些紙鈔當(dāng)作神明膜拜起來,認(rèn)為這些東西具有神奇的魔力,可以使小鬼推磨。這便是典型的愚癡了。
我聽過余世維——一位目前國內(nèi)權(quán)威的培訓(xùn)專家——講的東西,他用親身經(jīng)歷來分享一些成功和失敗的經(jīng)驗教訓(xùn),我覺得是有一定道理的,對于某些人而言,或許可以借鑒。但是毫無疑問,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一條成功之路,人家走這條路,能夠成功,你走下去,就未必成功。人家失敗了的路,你去走,也未必就一定不能成功。
這是為什么?因為我們的機(jī)緣和根性,都有很大的不同。就像一個人從南京出發(fā),要來北京,而你則從昌平出發(fā),要來北京。你們的起點不同,因此道路肯定也不同。你如果機(jī)械地去模仿人家的路子,可能會經(jīng)歷不必要的彎路。
難道世界上就不存在一條能夠讓每個人都成功的完全相同的道路嗎?這條道路,筆直清晰,只要你走,必定成功。有這樣的路嗎?我告訴你,有的!這就是佛陀的道路,充滿光明,充滿喜樂。這條道路是佛陀親自走過、親自驗證,絕對保險的一條道路。假如要找一條真正的成功路,這就是了。
(完)
吳言生:經(jīng)典禪詩第八章黃龍宗禪詩觸目菩提,水月相忘吳言生:經(jīng)典禪詩 第八章 黃龍宗禪詩 四、觸目菩提,水月相忘
?。叟_灣]東大圖書公司,《經(jīng)典禪詩》,2002年11月初版
第188—194頁
四、觸目菩提,水月相忘
“日用是道”側(cè)重于對日常生活的感悟,而“觸目菩提”則側(cè)重于對自然山水的感悟。黃龍宗禪詩,以清新美麗的意象,生動直觀地表達(dá)了這種悟境(分別見《黃龍錄》、《續(xù)古》卷一《靈源清》、《湛堂準(zhǔn)》、《晦堂心》、《五燈》卷十七《雙嶺化》):
日出云霞散,風(fēng)和草木榮。
何須重話會,法法本圓成。
天機(jī)藏不得,花笑鳥啼時。
不待重拈出,當(dāng)人合自知。
八月九月天,白露寒露節(jié)。
門外在處山,秋風(fēng)落黃葉。
夜雨斂重云,曉鴻鳴寥根。
可憐祖師意,頭頭都漏泄。
風(fēng)卷殘云宇宙寬,碧天如水月如環(huán)。
祖師心印分明在,對此憑君子細(xì)看。
翠竹黃花非外境,白云明月露全真。
頭頭盡是吾家物,信手拈來不是塵。
體現(xiàn)著真如法性的自然山水,明明白白地呈現(xiàn)在每個人的面前。日出、云散、風(fēng)和、木秀、花笑、鳥啼、秋山、落葉、碧天、環(huán)月、翠竹、黃花……無一不是“吾無隱乎爾”,呈露著自性的奧秘,顯現(xiàn)著祖師的禪心。這是觸目菩提的禪悟之美,是“春光重漏泄,有口不須陳”的現(xiàn)量境(《黃龍錄續(xù)補(bǔ)》):
月色和云白,松聲帶露寒。
好個真消息,憑君子細(xì)看。
在黃龍宗人看來,真如法性“頭頭上明,物物上顯”,“水綠山青,覿體全露”。云開日出,象征去妄顯真,真諦顯露,猶如水綠山青?!半x離春草,分明漏泄天機(jī)。歷歷杜鵑,盡是普門境界”;“花開似錦,普現(xiàn)法身。鳥語如篁,深談實相。見聞不昧,聲色全真”。茂秀春草,清切鵑啼,顯現(xiàn)著禪機(jī)佛趣。似錦的鮮花,呈現(xiàn)著如來法身;如篁的鳥囀,宣說著實相般若。只要審美主體滌除情塵意想,即可在“聲色”之中感受到絕對的真理,一切現(xiàn)成,不假他覓(《五燈》卷十八《希明》):
林葉紛紛落,乾坤報早秋。
分明西祖意,何用更馳求?
林葉凋落,是“皮膚脫落盡,唯有一真實”,是刊落繁華,返于澄明的“西祖意”。只有絕卻情塵意想,才能充分欣賞現(xiàn)前的景色,即物即真,聆聽無情說法,在山水之中感悟到永恒的佛性(《古尊宿》卷四五):
香殘火冷漏將沉,孤坐寥寥對碧岑。
萬井共當(dāng)門有月,幾人同在道無心。
風(fēng)傳喬木時時雨,泉瀉幽巖夜夜琴。
為報參玄諸子道,西來消息好追尋。
香殘燭盡的深夜,禪師獨坐禪房,面對窗外黛染青山,心性空明。雖然千家萬戶都可以看到月亮,但有幾人能無心于事,于事無心,能從容地欣賞清景?觸目即菩提,能得此趣的人實在太少。風(fēng)傳喬木,枝葉搖曳,織成沙沙雨曲;山泉瀉溜,泉韻悠揚,飄送幽緲琴聲。這一切,不正顯露著自性的最深奧秘,流露著西來消息,明明白白地呈顯在眼前,為什么不好好參究,而去觀念名相中撈遭禪道?這是由于心中物欲障蔽,不能對自然清景作即物即真的觀照。
與觸目菩提的現(xiàn)量境相聯(lián)系的,是水月相忘的直覺境??宋摹都奶疗謴埖廊恕吩?《古尊宿》卷四五):
世俗塵勞今已徹,如凈琉璃含寶月。
煉磨不易到如今,寶月身心莫教別。
死生倏忽便到來,幻化身心若春雪。
唯有道人明月心,日用廓然長皎潔。
在水月相忘的直覺觀照中,雁與潭互為觀照的主體,都具有空靈和澄明的質(zhì)性,觀照的雙方都無心而澄澈,沒有情感的粘著膠葛。以無知般若,隨緣應(yīng)照萬物。能觀與所觀,如凈琉璃含寶月,純明澄澈,呈現(xiàn)出無情之情、自在自為的律動。禪者突破了生死大關(guān),別具雍容灑脫的襟懷。用這種襟懷來審視世間萬物,就會在常人看來情纏欲縛、粘著膠固的萬物關(guān)系中,保持去來任運、自在無拘的平常心,從而在絕情中見至情,在無心中顯真性。此時便會產(chǎn)生“竹影掃階塵不動,月輪穿海水無痕”的靜默觀照:悟者的心,如竹影掃拂時的階塵,安恬不動;似月輪照映時的海水,澄澈無痕。在水月相忘的直覺觀照中,觀照的的雙方澄明透澈,無心無意。唯其無心無意,才有真心真意?;勰稀锻嗽簞e廬山》云(《黃龍錄》):
十年廬岳僧,一旦出巖層。
舊友臨江別,孤舟帶鶴登。
水流隨岸曲,帆勢任風(fēng)騰。
去住本無著,禪家絕愛憎。
古時十方叢林的住持和尚,一般不過三五年。如果德風(fēng)高卓,僧眾心服,則可共推再任?;勰显趶]山歸宗寺當(dāng)了兩任住持,又受筠州僧眾迎請,到黃檗寺任住持,本詩即作于此時。作者在廬山一住十年,離別旖旎秀美的廬山和十年來相濡以沫的僧眾,自不免戀戀不舍?!笆辍迸c“一旦”的強(qiáng)烈反差,流露出依戀留連的情懷。離山之時,舊友一直送到江邊,慧南志趣高逸,攜鶴登舟。離廬山前往黃檗,要穿鄱陽,入贛江,出蜀水。這段行程,江水彎曲。但水流無心,毫無滯礙;帆勢得風(fēng),隨意軒騰。在頸聯(lián)中,作者的離情別緒漸漸淡化,與流水風(fēng)帆合而為一。他自己就是水是帆,“隨流”、“任風(fēng)”,毫無粘滯。但尾聯(lián)又偏偏強(qiáng)調(diào)“本無著”、“絕愛憎”,使人感受到此地?zé)o銀三百兩。說個“無著”,還是“著”了“無著”,不能徹底的忘情。從佛教的立場上看,“如來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”(《金剛經(jīng)》)?!”緛頍o聚,遑論有離,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。但如果因此而對相別絕無依戀和凄戚,也并非是悟。在離別時仍然將整個身心投入其中,才是“隨處作主,立處皆真”。禪者對離別持“一期一會”的莊嚴(yán)態(tài)度。一期是人的一生,一會是只有一次的相會,人生聚聚散散,聚散之間,沒有一次是相同的聚會。禪者用“相送當(dāng)門有修竹,為君葉葉起清風(fēng)”的清美詩句來表達(dá)這種感受:送朋友到門口時,屋舍旁邊綠油油的竹葉,發(fā)出沙沙的聲響,好像也在送客似的。在“本無著”、“絕愛憎”的背后,深潛著繾綣、依戀,不忘人性,而又超乎人生。
黃龍宗禪人對來去自由的感悟,以法常的詩寫得較為精彩。法常在入寂前的清晨,“書《漁父詞》于室門,就榻收足而逝”,雍容不迫,宛如游子還家。其《漁父詞》云(《五燈》卷十八《法常》):
此事楞嚴(yán)嘗露布,
梅華雪月交光處。
一笑寥寥空萬古。
風(fēng)甌語,迥然銀漢橫天宇。
蝶夢南華方栩栩,
斑斑誰跨豐干虎?
而今忘卻來時路。
江山暮,天涯目送鴻飛去。
《楞嚴(yán)經(jīng)》卷二載,波斯匿王自覺時光飛逝,生命短暫,身體逐年、逐月、逐日衰變,“剎那剎那,念念之間,不得停住”,深感生命虛幻,遷謝無常。佛啟發(fā)他,在變化的身體之中,有不生不滅的自性。波斯匿王受此開示,當(dāng)下大悟。梅花雪月,都是純白之色,三者交光互映,是澄明的至境。參透生死之理的詩人,對肉身的寂滅付諸一笑,因為他感悟到,在風(fēng)鈴鐵馬聲中,不正是有“這個”在!璀璨銀河,橫亙天宇,個體生命與宇宙法性合而為一。生命如同蝶夢,蝶化人,人化蝶,本無區(qū)別,貴在有栩栩自得的心境。那跨在豐干虎上的,不正是支配“六和合”的“一精明”?作者借用寒山“十年歸不得,忘卻來時道”句意,說自己多年沒有回家,如今連以前來這里的路,都忘得一干二凈。這是因為自己沉潛于不斷的修行之中,連生命的足跡都已忘卻,達(dá)到了毫無粘著的境界。結(jié)二句透露出“手揮五弦,目送歸鴻”的高情遠(yuǎn)韻。鴻飛冥冥,象征自性沖破俗世的牢網(wǎng),翱翔于自由自在的生命晴空。禪師對生命的審視,寧謐、從容、安詳、明凈,生命的逝去,猶如寒潭雁影,雁去而潭不留影,“留”下的乃是亙古的澄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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